1953年,北京通州民政局來了一個人,要求政府給他爺爺平反,追認為烈士。民政局領導就問,你爺爺是誰?這個人說,我爺爺叫康天心,也叫康八太爺,是清朝大俠,反對封建統(tǒng)治,被慈禧活活凌遲了。民政局領導一聽氣樂了,你爺爺是吳禿子康小八吧!
康小八當年確實震驚京津,殺皇親,搶皇杠,李連英的保鏢親自出手捉拿,八大胡同的姑娘免費服務,3784刀的剮刑列是世間少有。
康小八就是一個趕驢拉腳的狠人,他明白一個道理,下等人要想不被人欺負,就得不怕死。他在天津火車站拉貨,和青皮們經常發(fā)生沖突,他以出手狠著稱,他所謂的功夫其實就是打架打出來的,招招都是死手,在道上打出了名聲。
后來一個做生意的老板看上了他的狠勁,就請他當保鏢。給了他一支當時非常稀罕的洋槍——左輪手槍。這一下康小八威風了,只要一亮這玩意,連巡捕都不敢吭氣,于是肆無忌憚。
老板是個精明人,看到康小八心狠手辣,說不定哪天算盤會打到自己頭上,有點害怕了,就想把槍收回去,但這槍小八已經要定了。有一天,老板領康小八去收錢,走過一片荒地,康小八突然說:“老爺不是想收回槍嗎,現(xiàn)在我還給你?!崩习暹€沒反應,康小八一槍打在他腦門上,然后揚長而去,開始了土匪生涯。
他仗著手里有槍,打著劫富濟貧的招牌,有時攔路搶劫客商,有時打劫幾家富人,而且酷愛名氣,每次作案總是要報出他的康八爺名號,一時名聲鵲起。道上的很多劫匪不但打著他的招牌搶劫,還出來個康小九,巡捕房也搞不清哪個是真八爺做的案,哪個是假八爺干的。
康小八膽子特別大,搶了錢后并不躲藏,而是混跡在天津、北京的青樓、茶館、戲園子里,還霸占當紅妓女當壓寨夫人,于是坊間流傳康小八和康小九合用一個壓寨夫人。
手里有槍,小八殺人很任性。有一次,他在京城一家高檔飯店吃飯,獨占了一個雅間。這時來了一位貝勒爺,也想要那間臨街的雅間,店小二就和康小八商量騰房,康小八根本不鳥什么貝勒爺。有錢有勢的貝勒爺驕橫慣了,叫手下人踢開房門張嘴就罵,康小八沒和他廢話,直接一槍將貝勒爺打翻在地。隨從一看人家有槍,嚇得跑出去報官。
康小八殺了貝勒爺后,繼續(xù)大吃大喝,很快來了幾個捕快,康小八報了名號,捕快們一聽,誰也不敢輕易進去,康小八說:“你們算懂事的,八爺賞你們辛苦費?!比酉聨讐K銀子,跳窗戶走了。
康小八有一個大俠夢,可是他平時做的都是些打家劫舍的小案子,道上雖然鬧出些名氣,可離大俠還有距離。于是他就想做一大票,經??吹膽蛭睦镉薪偕骄V,他想劫一回皇杠,震動一下政府,俠客的名聲就能遠揚。
于是他盯盯住了漕運,就是地方給朝廷交的稅銀,是朝廷財政來源。
康小八懷揣兩把手槍,來到通州碼頭一看,有點傻眼,漕運船上不但人多,而且還有手持長槍的護衛(wèi),他一個人兩支槍,根本沒戲。但是他還是不死心,為了揚名,他一個人在馬頭上放了幾槍,報了名號,揚言要劫皇杠,然后一溜煙跑了。他沒想到的是,這次給他惹來殺身大禍。
搶劫官銀和搶劫客商是兩個性質,康小八雖然沒有劫成皇杠,但話是放下了,威脅到清政府的財政安全。于是朝廷下令捉拿悍匪。這可愁壞了善捕營的捕快,他們雖然沒有和康小八打過交道,但悍匪被之前見過的人說得神乎其神,武藝高強,不只是能飛檐走壁,而且身懷絕技白練渡水,手里拿一匹白絹,撒向河面,白絹一出手,腳踩白絹,可以渡過大河。雙手能使兩支洋槍,百發(fā)百中。于是善捕營花了血本,聘請高手,這個人叫尚云祥。
尚云祥來頭不小,他是山西形意拳宗師李存義和半步崩拳打天下郭云深的弟子,武功高強,名震京城,他還有一個尊貴的身份——大總管李蓮英的私人保鏢。
善捕營放出風去,說康小八的母親病重。當時康小八以為喊一嗓子沒啥大事,根本沒想到有高手惦記著他,于是大搖大擺地回東黃莊探望母親。當他發(fā)現(xiàn)中了埋伏,想掏槍時,尚云祥的紅纓槍擊中康小八的手腕,很輕松的捉住了康小八。按尚大師的話說,康小八的身手,連他小徒弟也趕不上。
康小八進了大獄后,又有一件事驚動京城,當時京都最有名的煙花柳巷八大胡同,有三位青樓女子聽說康小八的名聲,要自己花錢進天牢,伺候康八爺。應該說這三個女子商業(yè)頭腦相當敏銳,她們一番炒作后,不但在八大胡同名聲大振,生意紅火得一塌糊涂,連宮里也聽說了這件事。
李蓮英的保鏢親自動手捉拿,八大胡同姑娘舍身相陪的人是個什么樣的人呢?慈禧太后知道這事后,也想見見這位大俠式的人物長什么樣子。
牢頭們紛紛就給康小八賀喜,說只要八爺討得老佛爺喜歡,老佛爺一句話,就不用死了。
康小八劫皇杠就是想爭個江湖名號,也沒有什么胸懷抱負,覺得確實值得一試,于是規(guī)規(guī)矩矩見慈禧謝罪。
慈禧太后見到臺階下跪著的康小八后大失所望,原以為像戲文里說的,身高八尺、膀闊腰圓、濃眉大眼的壯漢,結果是看到的卻是一個身材矮小,面目黝黑,賊眉鼠眼的齷齪家伙,心里不待見,就沒好氣地問:“你為什么劫官銀?”康小八平時亂說話習慣了,順口說出他的豪言壯語:“要截就截黃杠,要玩就玩娘娘?!贝褥笈?,如此悍匪,執(zhí)迷不悟,凌遲處死。
康小八受剮刑的過程被傳的繪聲繪色,不讓用麻核桃塞嘴,對劊子手說自己不會罵人,死后也不會找他們尋仇;不讓先割頭皮遮眼,說要看著自己的肉一塊一塊割完;被割了百十刀,還問圍觀的人,你們看看康爺?shù)哪樕兞藳]有?還說一共割了3784刀。這些傳說太神奇,再硬的漢子,真的一片一片割的話,估計幾十刀也就失血過多而死。
1953年,一個愣頭青,方腦殼來到北京通州民政局,吵著要政府追認他爺爺為革命烈士,自己也要享受烈士家屬待遇。
民政局一位上了年紀的領導問他,你爺爺是誰呀?沒想到來人驕傲地說,我爺爺是最早的反清義士,劫富濟貧的大俠,被慈禧太后殘忍殺害的康天心。
那位領導先是一愣,后來竟然哈哈大笑。你說的是被凌遲處死的康小八吧,他哪能算什么烈士?。?/p>
康小八的確不能算是烈士,但卻可以稱得上是最早的古惑仔了。這小子從小性情頑劣,不愛上學,偏好打架。
傳說他練過多年武藝,其實,那都是謠言。俗話說“窮文富武”,家里沒有二十幾畝地供著,沒誰學得起功夫。康小八家里只有兩頭驢,給人拉點零活,勉強沒餓死就不錯了。
只不過康小八從小混跡于青皮無賴之中,與人交手,別人是較力量,他是下黑手;別人是想點到為止,他是要讓人斷子絕孫。所以,才顯得他格外能打。但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不過他的能打,也帶給他帶來人生的第一份工作。那天,他在路上遇到一個財主趕著馬車,正被幾個地痞攔住,收過路費。
康小八一時興起,抄起家伙就沖了過去。那幾個無賴只不過是想要倆錢,手頭寬松寬松,誰知道碰上這么一個玩命的主,趕緊撒丫子跑路。
那財主一看喜出望外,當時就決定留下康小八給自己當保鏢。后來,財主又買來一只左輪手槍和300發(fā)子彈,交給康小八。
一位老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給了一位并不了解的員工,這顯然犯了職場大忌。很快,這位財主就為自己的魯莽付出了代價。
康小八自此天天槍不離手,遇到不高興的事,就直接拔出頂上火的左輪。財主越看越害怕,哪天要是鬧出了人命,自己還不得敗家呀。于是,他就打算收回這支槍。
那天,二人出德勝門要返回孫河,康小八在財主身后說道,你不是一直想要回這槍嗎,給你。財主回身看時,只聽到了一聲槍響......
康小八長出了一口氣,踢了一腳財主的尸體,拎著這支左輪,“義無反顧”地加入到了土匪的行列。
黑道的人總喜歡給自己臉上貼金,永遠都說自己是殺富濟貧。就像當年的梁山108將一樣,殺富那是一定的,因為他們有錢。濟貧那是一定不會的,因為他們沒用。
通州八里橋有一處剃頭棚,師傅正在給一位客人刮臉,旁邊等著剃頭的兩個話癆正在議論康小八。說此人心狠手黑,忘恩負義,作惡多端,人面獸心,干脆那就不是個人。
那位正在刮臉的客人一躍而起,問那兩人,你們認識康小八嗎?兩人說不認識啊。那客人掏出一把左輪對著兩個倒霉鬼說,今天就讓你們認識認識。話音未落,槍就響了。
然后,康小八又回到座位上。剃頭師傅看著兩具尸體,早就嚇傻了??敌“舜蠛纫宦?,他才回過神來,趕緊伺候這位康八爺。
康小八打著殺富濟貧的口號,糾集了一批胡同串子,街遛子,搶劫,強J,綁票,干得熱火朝天。一時間,他的勵志故事,更被吹得神乎其神。
說什么他會白日飛升,蹬萍度水,撒豆成兵,百發(fā)百中??敌“俗约阂诧h了,開始頻繁出入八大胡同,賭場,酒樓等高級社交場所。
那天,他正在一家酒樓臨街的包間里,端著酒杯籌劃著自己的人生方向。忽然,一個伙計進來,說有位貝勒爺也想要這個包間,問能不能讓他換一下。
康小八的人生規(guī)劃被打斷了,因此十分氣憤。不換,不換,不換......本來想說四個不換,結果,剛說到第三個,門就被踹開了。那貝勒爺指著鼻子大罵康小八。
康小八心想,以前是窮鬼你罵我也就罷了,現(xiàn)在我的企業(yè)都快要上創(chuàng)業(yè)板了,你們這些財主還是看不起我,叔能忍,嬸子實在是忍不住了。
說著,康小八掏出自己心愛的左輪,一摳扳機,罵聲馬上就停了。只見下人們七手八腳地把貝勒爺抬了下去。
槍聲驚動了周圍的捕快,又發(fā)現(xiàn)中槍的竟然是貝勒爺,于是趕緊圍了上來。康小八沒有跑,而是慢條斯理地吃著酒菜。趕過來的捕快們,真是被康小八的殺氣鎮(zhèn)住了。
康小八吃飽喝足,扔下幾塊碎銀子,說是給捕快們打賞的,然后揚長而去。他剛剛在酒樓已經謀劃好了,自己要干一票更大的,目標就是朝廷的皇杠。
那時,清朝南方的稅銀都要通過大運河運往京城。通州就是從水路轉陸路的碼頭。押送稅銀的大船到岸的那一天,康小八真地出現(xiàn)了。
等到了碼頭,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稅銀是有這么多人押運的,而且每個人拿的都是真家伙,自己可能不是人家對手,看來創(chuàng)業(yè)板上市的事,只能暫緩了。
古人云賊不走空,倒驢不倒架。自己白來一趟,傳出去會讓江湖好漢笑話。于是,康小八站上一塊高地,掏出左輪連放兩槍,然后高聲叫道:
“今天康八爺心情好,就不搶你們了?;仡^,我收拾幾間庫房,你們把船上的皇杠,直接搬到我?guī)旆坷锶ァ!闭f完,大搖大擺地走了。
打死貝勒,打劫皇杠,這康小八是要翻天啊。朝廷發(fā)怒,官府著急,沒辦法只能請來當時的形意拳和半步崩拳大師尚云祥,共同商討抓康小八的大計。
官府找到一個同樣是當捕快的,康小八的遠房親戚。讓他給康小八捎信,說他媽病了,讓他趕快回東皇莊去看一下。
康小八一想,自己已經是創(chuàng)業(yè)團隊的領袖,也早就應該衣錦還鄉(xiāng)了,就爽快地答應了下來。等他回到東皇莊才發(fā)現(xiàn),這是什么倒霉親戚呀,是不是在騙我呀。
原來,他一進莊就被包圍了。他趕緊要掏槍,結果被尚云祥用大槍打在手腕上,這也太疼了,算了吧,干脆束手就擒吧。捕快們很失望,以為能看到兩位武林高手之間的斗法,結果,這劇情也太小兒科了吧。
“劫富濟貧”的康八爺被抓了,這件事頓時轟動了京城,從上書房到豆腐房,從王公大臣到天橋練把式的,都在圍觀這件事。
最著名的還得算八大胡同的三位過氣頭牌,自愿進入大牢,要伺候往日的恩公。經過這樣的一番炒作,三位老阿姨竟然意外地翻紅了,多掙了不少銀子。
最后,連紫禁城里的老佛爺都聽說了這位康八爺,要把他帶到跟前講話。其實,老太后只不過把他當成個戲子,叫來沒事開開心罷了。
明知必死的康小八聞聽后,立時大喜,他只當是自家祖墳上生出了千年靈芝。到了頤和園,離著老遠他就被攔下。但康小八還算硬氣,就是不跪。
老佛爺當然不會跟這么個強盜計較,只是問他,你本是天子腳下子民,世受皇恩,因何變得如此暴虐,貪婪?
康小八一是離得遠,二是也聽不太懂,當太監(jiān)提醒他答謝的時候,他就想起了昨天想了半夜的那句話,大聲說了出來,“要劫就劫皇杠,要睡就睡娘娘”。
這句前后不著調的話,老佛爺是聽明白了,心想,這真是個千刀萬剮的強盜。于是干脆說,拉下去,凌遲吧。
不知道康小八知道要被凌遲,是怎樣的心情。雖然凌遲和砍頭相比,更能讓他的知名度大大提高,但小刀割肉的痛苦,可不如砍頭來得脆爽。
1905年5月10日,康小八被凌遲處死,一共割了3784刀。有人說,康小八是條好漢,整個行刑過程,只是大笑數(shù)聲,硬是一聲沒吭。其實,這又是吃瓜群眾的演繹。
心理學家弗洛伊德曾提出人格的理論,包括本我,自我,超我三個主要部分。其中,本我就是剛出生的人,在這個階段中,體現(xiàn)著獸性。表現(xiàn)為以生存為目標地追求享樂,而且不擇手段,無所顧忌。
在當時弱肉強食的社會,康小八作為一個惡人,展現(xiàn)的就是一個放大了的獸性。他甚至沒有進化成一個社會的人,更談不上為了理想而獻身了。
真正的硬漢,正是弗洛伊德人格理論中提到的“超我”的人。他們有崇高的理想,并且愿意為之付出自己的生命。
正是這樣一群人,才能面對敵人的酷刑而堅貞不屈,寧死不吐露組織機密。只有他們,才有資格化身為傳奇,接受后世敬仰。
而康小八之流,只不過是些人渣,估計還沒到刑場就嚇得半死了。如果是砍頭,他們到還能充下好漢,真趕上凌遲,恐怕早就癱了。一個無知,無畏,無恥的人,恐怕也就是這樣的下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