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都城紀勝 御題南宋都城紀勝錄 宋自南渡之後,半壁僅支。而君若臣溺於宴安,不以恢復(fù)為念。西湖歌舞,日夕流連,豈知剩水殘山,已無足恃。顧有若將終焉之志,其去燕巢危幕幾何矣。而耐得翁為此編,惟盛稱臨安之明秀,謂民物康阜過京師十倍,又謂中興百年馀,太平日久,視前又過十?dāng)?shù)倍。其b於安危盛衰之機亦甚矣哉!然彼或窺見廟堂之上不能振作,為此以逢其所欲。抑亦知其書流傳必貽笑於後世,故隱其姓名而托於子虛烏有之倫乎?不然,則既操子墨,寧未讀孟堅兩都賦,托諷諫以立言而為是違道鋪張也,覽是編其時事可知。因題句并序如右。
一線南遷已甚為,徽欽北去竟忘之。正當(dāng)嘗膽臥薪日,卻作觀山玩水時。後市前朝夸富,歌樓酒館a笙絲。咄哉耐得翁傳錄,可似蘭臺兩賦奇。
提要
《都城紀勝》一卷,不著撰人名氏,但自署曰耐得翁。其書成於端平二年,皆紀杭州瑣事。分十四門,曰《市井》,曰《諸行》,曰《酒肆》,曰《食店》,曰《茶坊》,曰《四司六局》,曰《瓦舍眾伎》,曰《社會》,曰《園苑》,曰《舟船》,曰《鋪席》,曰《坊苑》,曰《閑人》,曰《三教外地》。敘述頗詳,可以見南渡以後土俗民風(fēng)之大略??几咦隈v蹕臨安,謂之行在。雖湖山宴樂,已無志於中原,而其名未改。故乾道中周淙修《臨安志》,於宮苑及百官曹署,尚著舊稱。潛說友《志》亦因之。此書直題曰都城,蓋官司案牘流傳,僅存故事,民間則耳目濡染,久若定居矣。又史載端平元年孟珙會元師滅金,是時舊敵已去,新釁未形,相與燕雀處堂,無復(fù)遠慮。是書作於端平二年,正文武恬嬉,茍且宴安之日,故競趨靡麗,以至於斯。作是書者既欲以富盛相夸,又自知茍安可愧,故諱而自匿,不著其名。伏讀御題,仰見圣鑒精深,洞其微曖。起作者而問之,當(dāng)亦無所置詞。以其中舊跡遺聞,尚足以資考核,而宴安鴆毒,亦足以垂戒千秋。故糾正其失,以示炯鑒,而書則仍錄存之焉。
序
圣朝祖宗開國,就都于汴,而風(fēng)俗典禮,四方仰之為師。自高宗皇帝駐蹕于杭,而杭山水明秀,民物康阜,視京師其過十倍矣。雖市肆與京師相侔,然中興已百余年,列圣相承,太平日久,前后經(jīng)營至矣,輻輳集矣,其與中興時又過十?dāng)?shù)倍也。且《洛陽名園記》后論有云,園囿之興廢者,洛陽盛衰之候也。況中興行都,東南之盛,為今日四方之標準;車書混一,人物繁盛,風(fēng)俗繩厚,市井駢集,豈昔日洛陽名園之比?仆遭遇明時,寓游京國,目睹耳聞,殆非一日,不得不為之集錄。其已于圖經(jīng)志書所載者,便不重舉。此雖不足以形容太平氣象之萬一,亦《名園記》之遺意焉;但紀其實不擇其語,獨此為愧爾。時宋端平乙未元日,寓灌圃耐得翁序。
市井
自大內(nèi)和寧門外,新路南北,早間珠玉珍異及花果時新海鮮野味奇器天下所無者,悉集于此;以至朝天門、清河坊、中瓦前、灞頭、官巷口、棚心、眾安橋,食物店鋪,人煙浩穰。其夜市除大內(nèi)前外,諸處亦然,惟中瓦前最勝,撲賣奇巧器皿百色物件,與日間無異。其余坊巷市井,買賣關(guān)撲,酒樓歌館,直至四鼓后方靜;而五鼓朝馬將動,其有趁賣早市者,復(fù)起開張。無論四時皆然。如遇元霄猶盛,排門和買,民居作觀玩,幕次不可勝紀。隆興間,高廟與六宮等在中瓦,相對今修內(nèi)司染坊看位觀。孝宗皇帝孟享回,就觀燈買市,簾前排列內(nèi)侍官帙行,堆垛見錢,宣押市食,歌叫支賜錢物,或有得金銀錢者。是時尚有京師流寓經(jīng)紀人,市店遭遇者,如李婆婆羹、南瓦子張家圓子。若遇車駕行幸,春秋社會等,連檐并壁,幕次排列。此外如執(zhí)政府墻下空地(舊名南倉前)諸色路岐人,在此作場,猶為駢闐。又皇城司馬道亦然。候潮門外殿司教場,夏月亦有絕伎作場。其他街市,如此空隙地段,多有作場之人。如大瓦肉市、炭橋藥市、橘園亭書房、城東菜市、城北米市。其余如五間樓???、糖果所聚之類,未易縷舉。
諸行
市肆謂之“行”(音杭)者,因官府科索而得此名,不以其物小大,但合充用者,皆置為行,雖醫(yī)卜亦有職。醫(yī)克擇之差,占則與市肆當(dāng)行同也。內(nèi)亦有不當(dāng)行而借名之者,如酒行、食飯行是也。又有名為“團”者,如城南之花團,泥路之青果園,江下之鲞團,后市街之柑子團是也。其他工伎之人,或名為“作”,如篦刃作、腰帶作、金銀鍍作、作是也。又有異名者,如七寶謂之“骨董行”,浴堂謂之“香水行”是也。大抵都下萬物所聚,如官巷之花行,所聚花朵、冠梳、釵環(huán)、領(lǐng)抹,極其工巧,古所無也。都下市肆,名家馳譽者,如中瓦前皂兒水、雜賣場前甘豆湯,如戈家蜜棗兒、官巷口光家羹、大瓦子水果子、壽慈宮前熟肉、錢塘門外宋五嫂魚羹、涌金門灌肺、中瓦前職家羊飯、彭家油靴、南瓦宣家臺衣、張家圓子、候潮門顧四笛、大瓦子丘家篳篥之類。
酒肆
除官庫子庫腳店之外,其余皆謂之“拍戶”,有茶飯店,謂兼賣食次下酒是也。但要索喚及時食品,知處不然,則酒家亦有單于牌面點選也。包子酒店,謂賣鵝鴨包子、四色兜子、腸血粉羹、魚子、魚白之類,此處易為支費。宅子酒店,謂外門面裝飾如仕宦宅舍,或是舊仕宦宅子改作者?;▓@酒店,城外多有之,或城中效學(xué)園館裝折。直賣店,謂不賣食次也。散酒店,謂零賣百單四、七十七、五十二、三十八,并折賣外坊酒。門首亦不設(shè)油漆杈子,多是竹柵布幕,謂之打碗,遂言只一杯也。卻不甚尊貴,非高人所往。庵酒店,謂有娼妓在內(nèi),可以就歡,而于酒閣內(nèi)暗藏臥床也。門首紅梔子燈上,不以晴雨,必用箬蓋之,以為記認。其他大酒店,娼妓只伴坐而已。欲買歡,則多往其居。羅酒店,在山東、河北有之,今借名以賣渾頭,遂不貴重也。酒家事物,門設(shè)紅杈子緋緣簾貼金紅紗梔子燈之類。舊傳因五代郭高祖游幸汴京潘樓,至今成俗。酒閣名為廳院,若樓上則又或名為山,一山、二山、三山之類。牌額寫過山,非特有山,謂酒力高遠也。大凡入店,不可輕易登樓上閣,恐飲燕淺短。如買酒不多,則只就樓下散坐,謂之門床馬道。初坐定,酒家人先下看菜,問買多少,然后別換菜蔬。亦有生疏不慣人,便忽下箸,被笑多矣。大抵店肆飲酒,在人出著如何,只知食次,謂之下湯水,其錢少,止百錢五千者,謂之小分下酒。若命妓,則此輩多是虛駕驕貴,索喚高價細食,全要出著經(jīng)慣,不被所侮也。如煮酒,或有先索到十瓶,逐旋開飲,少頃只飲五六瓶佳者,其余退回,亦是搜弊之一訣。
官庫則東酒庫曰大和樓,西酒庫曰金文庫,有樓曰西樓,舊有“樓攻愧”書榜,后為好奇者取去。南酒庫曰升?宮,樓曰和樂樓。北酒庫曰春風(fēng)樓。正南樓對吳、越兩山,南上酒庫曰和豐樓。西子庫曰豐樂樓,在今涌金門外,乃舊楊和王之聳翠樓,后張定叟兼領(lǐng)庫事,取為官庫,正跨西湖,對兩山之勝。西子庫曰太平樓,中酒庫曰中和樓。南外庫在便門外,東外庫在崇新門外。北外庫在湖州市,有樓曰春融樓。其他則有西溪,并赤山九里松酒庫,其中和和樂、和豐并在御街,其太平大和因回祿后其樓悉廢。若欲賞妓,往官庫中點花牌,其酒家人亦多隱庇推托,須是親識其妓,及以利委之可也。
天府諸酒庫,每遇寒食節(jié)前開沽煮酒,中秋節(jié)前后開沽新酒。各用妓弟,乘騎作三等裝束:一等特髻大衣者;二等冠子裙背者;三等冠子衫子襠褲者。前有小女童等,及諸社會,動大樂迎酒樣赴府治,呈作樂,呈伎藝雜劇,三盞退出,于大待諸處迎引歸庫。
食店
都城食店,多是舊京師人開張,如羊飯店兼賣酒。凡點索食次,大要及時:如欲速飽,則前重后輕;如欲遲飽,則前輕后重(重者如頭羹、石髓飯、大骨飯、泡飯、軟羊、浙米飯;輕者如煎事件、托胎、奶房、肚尖、肚、腰子之類)。南食店謂之南食,川飯分茶。蓋因京師開此店,以備南人不服北食者,今既在南,則其名誤矣,所以專賣面食魚肉之屬,如(鋪羊面、生面、姜撥刀、鹽煎面、魚桐皮面、抹肉淘、肉齏淘、棋子、燥子面帶汁煎)下至(撲刀雞鵝面、家常三刀面)皆是也。若欲索供,逐店自有單于牌面。飽~店專賣(大燠、燥子~并餛飩)菜面店專賣(菜面、齏淘、血臟面、素棋子、經(jīng)帶或有撥刀、冷淘)此處不甚尊貴,非待客之所。素食店賣(素簽、頭羹、面食、乳繭、河鯤、脯、元魚)凡麩筍乳蕈飲食,充齋素筵會之備。衢州飯店又謂之悶飯店,蓋賣飯也。專賣家常(魚、粉羹、魚面、蝴蝶之屬)欲求粗飽者可往,惟不宜尊貴人。
市食點心,涼暖之月,大概多賣(豬羊雞煎炸、子、四色饅頭、灌脯、灌腸、紅燠姜豉、躥子肘件之屬)夜間頂盤挑架者,如(鵪鶉兒、焦錘、羊脂韭餅、餅、春餅、旋餅、沙團子、宜利少、獻糕、炙子之類)遍路歌叫,都人固自為常,若遠方僻土之人乍見之,則以為稀遇。其余店鋪夜市不可細數(shù),如豬胰胡餅,自中興以來只東京臟三家一分,每夜在太平坊巷口,近來又或有效之者。大抵都下買物,多趨有名之家,如昔時之內(nèi)前下家從食,街市王宣旋餅,望仙橋糕麋是也。如酪面,亦只后市街賣酥賀家一分,每個五百貫,以新樣油餅兩枚夾而食之,此北食也。其余諸行百戶亦如此。市食有名存而實亡者,如瓠羹是也;亦有名亡而實存者,如甕羹,今號齏面是也;又有誤名之者,如呼熟肉為白肉是也,蓋白肉白是砧壓去油者。
又有專賣小兒戲劇糖果,如打嬌惜、蝦須、糖宜娘、打秋千、稠餳之類。
茶坊
大茶坊張掛名人書畫,在京師只熟食店掛畫,所以消遺久待也。今茶坊皆然。冬天兼賣擂茶,或賣鹽豉湯,暑天兼賣梅花酒。紹興間,用鼓樂吹梅花酒曲,用旋杓,如酒肆間,正是論角,如京師量賣。茶樓多有都人子弟占此會聚,習(xí)學(xué)樂器,或唱叫之類,謂之“掛牌兒”。人情茶坊,本非以茶湯為正,但將此為由,多下茶錢也。又有一等專是娼妓弟兄打聚處;又有一等專是諸行借工賣伎人會聚行老處,謂之“市頭”。水茶坊,乃娼家聊設(shè)桌凳,以茶為由,后生輩甘于費錢,謂之干茶錢。提茶瓶,即是趁赴充茶酒人,尋常月旦望,每日與人傳語往還,或講集人情分子。又有一等,是街司人兵,以此為名,乞見錢物,謂之“齪茶”。
四司六局
官府貴家置四司六局,各有所掌,故筵席排當(dāng),凡事整齊,都下街市亦有之。常時人戶,每遇禮席,以錢倩之,皆可辦也。
帳設(shè)司,專掌仰塵、繳壁、桌幃、搭席、簾幕、罘、屏風(fēng)、繡額、書畫、簇子之類。
廚司,專掌打料、批切、烹炮、下食、調(diào)和節(jié)次。
茶酒司,專掌賓客茶湯、蕩篩酒、請坐諮席、開盞歇坐、揭席迎送、應(yīng)干節(jié)次。
臺盤司,專掌托盤、打送、赍擎、勸酒、出食、接盞等事。
果子局,專掌裝簇、盤?、看果、時果、準備勸酒。
蜜煎局,專掌糖蜜花果、咸酸勸酒之屬。
菜蔬局,專掌甌?、菜蔬、糟藏之屬。
油燭局,專掌燈火照耀、立臺剪燭、壁燈燭籠、裝香簇炭之類。
香藥局,專掌藥碟、香球、火箱、香餅、聽候索喚、諸般奇香及醒酒湯藥之類。
排辦局,專掌掛畫、插花、掃灑、打渲、拭抹、供過之事。
凡四司六局人祗應(yīng)慣熟,便省賓主一半力,故常諺曰:燒香點茶,掛畫插花,四般閑事,不訐戾家。若其失忘支節(jié),皆是祗應(yīng)等人不學(xué)之過。只如結(jié)席喝犒,亦合依次第,先廚子,次茶酒,三樂人。
瓦舍眾伎
瓦者,野合易散之意也,不知起于何時;但在京師時,甚為士庶放蕩不羈之所,亦為子弟流連破壞之地。
散樂,傳學(xué)教坊十三部,惟以雜劇為正色。舊教坊有篳篥部、大鼓部、杖鼓部、拍板色、笛色、琵琶色、箏色、方響色、笙色、舞旋色、歌板色、雜劇色、參軍色、色有色長,部有部頭,上有教坊使、副鈐轄、都管、掌儀范者,皆是雜流命官。其諸部分紫、緋、綠三等寬衫,兩下各垂黃義。
雜劇部又戴諢裹,其余只是帽子、幞頭。以次又有小兒隊,并女童采蓮隊。又別有釣客班,今四孟隨在駕后,乘馬動樂者,是其故事也。紹興三十一年,省廢教坊之后,每遇大宴,則撥差臨安府衙前樂等人充應(yīng),屬修內(nèi)司教樂所掌管。教坊大使,在京師時,有孟角球,曾撰雜劇本子;又有葛守成,撰四十大曲詞;又有丁仙現(xiàn)才知音。紹興間,亦有丁漢弼、楊國祥。
雜劇中,末泥為長,每四人或五人為一場,先做尋常熟事一段,名曰艷段;次做正雜劇,通名為兩段。末泥色主張,引戲色分付,副凈色發(fā)喬,副末色打諢,又或添一人裝孤。其吹曲破斷送者,謂之把色。大抵全以故事世務(wù)為滑稽,本是鑒戒,或隱為諫諍也,故從便跣露,謂之無過蟲。
諸宮調(diào),本京師孔三傳編撰,傳奇、靈怪、八曲、說唱。
細樂比之教坊大樂,則不用大鼓、杖鼓、羯鼓、頭管、琵琶、箏也,每以簫管、笙、、稽琴、方響之類合動。
小樂器只一二人合動也,如雙韻合阮咸,稽琴合簫管,琴合葫蘆。琴單撥十四弦,吹賺動鼓板,渤海樂一拍子,至于拍番鼓子、敲水盞鑼板和鼓兒,皆是也。今街市有樂人三五為隊,專趕春場,看潮,賞芙蓉,及酒坐祗應(yīng),與錢亦不多,謂之荒鼓板。
清樂比馬后樂,加方響、笙、笛,用小提鼓,其聲亦輕細也。淳熙間,德壽宮龍笛色,使臣四十名,每中秋或月夜,令獨奏龍笛,聲聞于人間,真清樂也。
唱叫小唱,謂執(zhí)板唱慢曲、曲破,大率重起輕殺,故曰淺斟低唱,與四十大曲舞旋為一體,今瓦市中絕無。
嘌唱,謂上鼓面唱令曲小詞,驅(qū)駕虛聲,縱弄宮調(diào),與叫果子、唱耍曲兒為一體,本只街市,今宅院往往有之。
叫聲,自京師起撰,因市井諸色歌吟賣物之聲,采合宮調(diào)而成也。若加以嘌唱為引子,次用四句就入者,謂之下影帶。無影帶者,名散叫。若不上鼓面,只敲盞者,謂之打拍。唱賺在京師日,有纏令、纏達:有引子、尾聲為“纏令”;引子后只以兩腔遞且,循環(huán)間用者,為“纏達”。
中興后,張五牛大夫因聽動鼓板中,又有四片太平令,或賺鼓板(即今拍板大篩揚處是也),遂撰為“賺”。賺者,誤賺之義也,令人正堪美聽,不覺已至尾聲,是不宜為片序也。今又有“覆賺”,又且變花前月下之情及鐵騎之類。凡賺最難,以其兼慢曲、曲破、大曲、嘌唱、耍令、番曲、叫聲諸家腔譜也。
雜扮或名雜旺,又名紐元子,又名技和,乃雜劇之散段。在京師時,村人罕得入城,遂撰此端,多是借裝為山東河北村人,以資笑。今之打和鼓、捻梢子、散耍皆是也。
百戲,在京師時,各名左右軍,并是開封府衙前樂營。
相撲爭交,謂之角抵之戲,別有使拳,自為一家,與相仆曲折相反,而與軍頭司大士相近也。
踢弄,每大禮后宣赦時,搶金雞者用此等人,上竿、打筋頭、踏蹺、打交輥、脫索、裝神鬼、抱鑼、舞判、舞斫刀、舞蠻牌、舞劍、與馬打球、并教船上秋千、東西班野戰(zhàn)、諸軍馬上呈驍騎(北人乍柳)、街市轉(zhuǎn)焦為一體。
雜手藝皆有巧名:踢瓶、弄碗、踢磬、弄花鼓捶、踢墨筆、弄球子、筑球、弄斗、打硬、教蟲蟻,及魚弄熊、燒煙火、放爆仗、火戲兒、水戲兒、圣花、撮藥、藏壓藥、法傀儡、壁上睡,小則劇術(shù)射穿、弩子打彈、攢壺瓶(即古之投壺)、手影戲、弄頭錢、變線兒、寫沙書、改字。
弄懸絲傀儡(起于陳平六奇解圍)、杖頭傀儡、水傀儡、肉傀儡(以小兒后生輩為之)。凡傀儡敷演煙粉靈怪故事、鐵騎公案之類,其話本或如雜劇,或如崖詞,大抵多虛少實,如巨靈神朱姬大仙之類是也。
影戲,凡影戲乃京師人初以素紙雕鏃,后用彩色裝皮為之,其話本與講史書者頗同,大抵真假相半,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與之丑貌,蓋亦寓褒貶于市俗之眼戲也。
說話有四家:一者小說,謂之銀字兒,如煙粉、靈怪、傳奇。說公案,皆是搏刀趕捧,乃發(fā)跡變泰之事。說鐵騎兒,謂士馬金鼓之事。說經(jīng),謂演說佛書。說參請,謂賓主參禪悟道等事。講史書,講說前代書史文傳、興廢爭戰(zhàn)之事。最畏小說人,蓋小說者能以一朝一代故事,頃刻間提破。合生與起令、隨令相似,各占一事。
商謎,舊用鼓板吹《賀圣朝》,聚人猜詩謎、字謎、戾謎、社謎,本是隱語。有道謎(來客念隱語說謎,又名打謎)、正猜(來客索猜)、下套(商者以物類相似者譏之,人名對智)、貼套(貼智思索)、走智(改物類以困猜者)、橫下(許旁人猜)、問因(商者喝問句頭)、調(diào)爽(假作難猜,以定其智)。
社會
文士則有西湖詩社,此社非其他社集之比,乃行都士大夫及寓居詩人。舊多出名士。隱語則有南北齋西齋,皆依江右。謎法、習(xí)詩之流,萃而為齋。又有蹴鞠打球社、川弩射弓社。奉佛則有上天竺寺光明會,皆城內(nèi)外富家助備香花燈燭,齋襯施利,以備本寺一歲之用。又有茶湯會,此會每遇諸山寺院作齋會,則往彼以茶湯助緣,供應(yīng)會中善人。城中太平興國傳法寺凈業(yè)會,每月十七日則集男士,十八日則集女人,入寺諷經(jīng)聽法。歲終則建藥師會七晝夜。西湖每歲四月放生會,其余諸寺經(jīng)會各有方所日分。每歲行都神祠誕辰迎獻,則有酒行。錦體社、八仙社、漁父習(xí)閑社、神鬼社、小女童像生叫聲社、遏云社、奇巧飲食社、花果社;七寶考古社,皆中外奇珍異貨;馬社,豪貴緋綠;清樂社,此社風(fēng)流最勝。
園苑
在城則有萬松嶺、內(nèi)貴王氏富覽園、三茅觀、東山、梅亭、慶壽庵、褚家塘、御東園、(系瓊?cè)A園)清湖北慈明殿園、楊府秀芳園、張府北園、楊府風(fēng)云慶會閣。城東新開門外,則有東御園(今名富景園)、五柳御園。城西清波錢湖門外聚景御園(舊名西園)張府七位曹園。南山長橋則西有慶樂御園(舊名南園)。凈慈寺前屏山御園、云峰塔前張府真珠園(內(nèi)有高寒堂,極華麗)。寺園、霍家園、方家峪、劉園。北山則有集芳御園、四圣延祥御園(西湖勝地,惟此為最)、下竺寺御園。錢塘門外則有柳巷、楊府云洞園西園、劉府玉壺園四并亭園、楊府水閣。又具美園、又飲綠亭、裴府山濤園、趙秀王府水月園、張府凝碧園。孤山路口,內(nèi)貴張氏總宜園、德生堂、放生亭、新建公竹閣(袁樞尹天府就寺重建)。沿蘇堤新建先賢堂園(本裴氏園,袁樞新建),又有三賢堂園(本新亭子,袁樞于水仙王廟移像新建),九里松嬉游園(大府酒庫)。涌金門外則有顯應(yīng)觀、西齋堂、張府泳澤園、慈明殿環(huán)碧園(舊是清暉御園)。大小漁莊,其余貴府富室大小園館,猶有不知其名者。
城南嘉會門外,則有玉津御園(虜使時射弓所),又有就包山作園以植桃花,都人春時最為勝賞,惟內(nèi)貴張侯壯觀園為最。城北北關(guān)門外,則有趙郭家園。東西馬城諸園,乃都城種植奇異花木處。
舟船
行都左江右湖,河運通流,舟船最便。而西湖舟船,大小不等,有一千料,約長五十余丈,中可容百余客;五百料,約長三二十丈,可容三五十余客。皆奇巧打造,雕欄畫棟,行運平穩(wěn),如坐平地。無論四時,常有游玩人賃假。舟中所須器物,一一畢備,但朝出登舟而飲,暮則徑歸,不勞余力,惟支費錢耳。其有貴府富室自造者,又特精致耳。西湖春中,浙江秋中,皆有龍舟爭標,輕捷可觀,有金明池之遺風(fēng);而東浦河亦然。惟浙江自孟秋至中秋間,則有弄潮者,持旗執(zhí)竿,狎戲波濤中,甚為奇觀,天下獨此有之。
鋪席
都城天街,舊自清河坊,南則呼南瓦,北謂之界北,中瓦前謂之五花兒中心;自五間樓北,至官巷南御街,兩行多是上戶金銀鈔引交易鋪,僅百余家,門列金銀及見錢,謂之看垛錢,此錢備入納算請鈔引,并諸作匠爐紛紜無數(shù)。自融和坊北至市南坊,謂之珠子市頭,如遇買賣,動以萬數(shù)。間有府第富室質(zhì)庫十?dāng)?shù)處,皆不以貫萬收質(zhì)。其他如名家彩帛鋪堆上細匹緞,而錦綺縑素,皆諸處所無者。又如廂王家絨線鋪(自東京流寓)今于御街開張,數(shù)鋪亦不下萬計。又有大小鋪席,皆是廣大物貨,如平津橋沿河,布鋪、扇鋪、溫州漆器鋪、青白碗器鋪之類。且夫外郡各以一物稱最(如無紗洪扇、吳錢之類),都會之下皆物所聚之處,況夫人物繁夥,客販往來,至于故楮羽毛扇牌,皆有行鋪,其余可知矣。
坊院
柳永詠錢塘詞云:“參差一萬人家”,此元豐以前語也。今中興行都已百余年,其戶口蕃息,僅百萬余家者,城之南西北三處,各數(shù)十里,人煙生聚,市井坊陌,數(shù)日經(jīng)行不盡,各可比外路一小小州郡,足見行都繁盛。而城中北關(guān)水門內(nèi),有水?dāng)?shù)十里,曰白洋湖,其富家于水次起迭塌坊十?dāng)?shù)所,每所為屋千余間,小者亦數(shù)百間,以寄藏都城店鋪及客旅物貨,四維皆水,亦可防避風(fēng)燭,又免盜賊,甚為都城富室之便,其他州郡無此,雖荊南沙市太平州黃池,皆客商所聚,亦無此等坊院。
閑人
本食客也,古之孟嘗門下中下等人,但不著業(yè)次,以閑事而食于人者。有一等是無成子弟失業(yè)次,人頗能知書、寫字、撫琴、下棋及善音樂,藝俱不精,專陪涉富貴家子弟游宴,及相伴外方官員到都干事。其猥下者,為妓家書寫簡帖取送之類。又有專以參隨服事為生,舊有百事皆能者,如紐元子學(xué)像生,動樂器、雜手藝、唱叫白詞、相席打令、傳言送語、弄水使拳之類,并是本色。又有專為棚頭,又謂之習(xí)閑,凡擎鷹、駕鷂、調(diào)鵓鴿、養(yǎng)鵪鶉、斗雞、賭博、落生之類。又有是刀鑷手作,人長于此態(tài),故謂之“涉兒”,取過水之意也。此等刀鑷,專攻街市皂院,取奉郎君子弟、干當(dāng)雜事、說合交易等。又有趕趁唱喏者,探聽妓館人客,及游湖賞玩所在,專以獻香送勸為由,覓錢贍家。大抵此輩,若顧之則貪婪;不顧之,則強顏取奉,多呈本事,必得而后已,但在出著發(fā)放如何也。
三教外地
都城內(nèi)外,自有文武兩學(xué),宗學(xué)、京學(xué)、縣學(xué)之外,其余鄉(xiāng)校、家塾、舍館、書會,每一里巷須一二所,弦誦之聲,往往相聞。遇大比之歲,間有登第補中舍選者。凡佛寺自諸大禪剎,如靈隱、光孝等寺,律寺如明慶、靈芝等寺,教院如大傳法慧林慧因等,各不下百數(shù)所。之外又有僧尼院、庵舍、白衣社會、道場奉佛處所,不可勝紀。若大寺院有所營修,則于此地招集前去助緣,其間有精修能事者。凡道流,自御前香火太乙宮延祥觀等,及諸宮觀道館之外,則有諸府第道堂(如靈應(yīng)、希夷之類)道院皆系舍俗道人,及接待外路名山洞府往來高士,而時有神仙應(yīng)緣現(xiàn)跡,異人自有紀載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