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剛把它買回來的時候，還以為是在店主的熱情勸說下，犯的一個錯誤。
??五塊錢買了一塊水仙球莖。它毫不起眼，如果混在菜場里，加上我的眼神不好，多半認(rèn)為是一頭新蒜呢。
??新年快到了，除了張貼大紅的福字。懸掛艷麗的中國結(jié)，很希望擺放在窗前一盆嬌艷欲滴的花卉。那欣欣向榮的氣象和滿屋的馥郁芬芳，必能給新的一年帶來喜氣和好兆頭。鬼使神差，因為水仙的便宜和好養(yǎng)，一下子就讓我動了心。平時工作那么忙，又沒有一點培育知識，實在無暇照顧比它更名貴的植物。
??水仙，水中的仙子，一個很美麗的名字。傳說古希臘的美少年那斯索斯，因為迷戀自己的容貌，拒絕了女神們的求愛。于是愛神阿佛洛狄為了懲罰他，讓他對水中的倒像一見鐘情。從此，這個驕傲的少年就留戀于水畔，因愛憔悴，最終投水而亡，使身軀靈魂和心中所愛一起化為美麗的水仙花。
??優(yōu)美的故事一定是有現(xiàn)實的根據(jù)。自戀多半是因為自己的美麗多情，在觀照自我的同時獲得一種喜悅?；钤谧晕业氖澜缋铮瑥膬?nèi)心到舉手投足去展示和欣賞造物主的杰作。遙想遠(yuǎn)古的水中仙子翩然起舞，水映粼波，那是一幅令人陶醉的畫卷。
??于是，心中多了幾分盼望和牽掛。每次下班回家，總是忍不住先去看看窗臺一隅的水仙花。我把它安放在一個透明的玻璃瓶上，這樣它那稚嫩的根須，可以在瓶里看得一清二楚。水仙是一種獨立的植物，不需要主人過多的操心，一周記得換一次清水，既不要施肥，也不需要小心呵護(hù)。對于我們這些記性小忘性大的人來講，真是太省心了。
??水仙很沉默，住進(jìn)新家默默的生長著，沒有什么突出的變化。先生取笑我買了一塊大蒜回來養(yǎng)。顯然他對水仙沒有太多的期待，我也有點失望。女大十八變，幼年的平淡無奇并不代表長大后的庸碌萎縮。也許這又是丑小鴨變天鵝的故事，為了給先生證明看，我暗暗的對水仙鼓勁加油。
??有一天，我的水仙會長大，會變得很漂亮，象驕傲的公主。水仙好像通曉我的心意，就這樣一點點抽葉長根，一個月后，蒜頭變成了青蔥般的模樣。先生又挖苦了一番，不過我心里還是很喜悅，因為離成功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在陽光下仔細(xì)觀察，那細(xì)如銀絲的根，在水中旋繞，纖塵不染，柔嫩的象小孩子臉上的茸毛。那郁郁青青的葉子，挺拔修長，自然而流暢的葉脈，閃著青春的光芒。
??在網(wǎng)上查到水仙花有很多的別名。因為長得象蒜和蔥，古人又稱它為雅蒜，天蔥。這一個雅字，到是把水仙婀娜多姿的神態(tài)，分別清晰了。還有凌波仙子、金銀臺、玉玲瓏、姚女花、女史花等名稱。除了是描繪它亭亭玉立的形象以外，還有一些美麗的傳說。
??姚女花來源一個這樣的故事。一對姓姚的夫婦，生養(yǎng)了一個漂亮乖巧的女兒。女兒長大了，卻被土豪看中，要強(qiáng)占為妻。倔強(qiáng)的女孩不肯受辱，就投河自盡。上天可憐她的貞烈，就把她的魂魄化為水仙。
??中國的神話和希臘的神話相比，更多了幾分剛烈。如果說那斯索斯是為了追求完美的愛情而不惜犧牲生命，而中國的姚女兒則是要維護(hù)做人的尊嚴(yán)而對黑暗進(jìn)行的不屈抗?fàn)帯７凵硭楣腔觳慌?，要留清白在人間。這柔弱的花卉，卻有著中國文化的風(fēng)骨。
??轉(zhuǎn)眼兩個多月過去了。水仙不負(fù)我的一片心意，在凝碧的葉子間，長出了粗粗的花莖，莖的頂端也孕育著兩三個米白色的花蕾?；ㄆ诮?，仿佛我看到那高傲的金盞銀花，含笑嫵媚的搖曳在窗前。
??不料，天有不測風(fēng)云。連著幾天的陰雨天氣，讓本來的希望延遲起來。這一年，南方突遇罕見的寒冷天氣，中國的半壁江山在冬季本是清秀俊巧的，但是今年卻是白雪皚皚，銀裝素裹。
??上海，也遭遇了歷年來最寒冷的天氣。連著半個多月，天空都是灰蒙蒙的，根本就不見一縷陽光。屋里也陰冷難耐。這樣的天氣，連人都萎縮不振了。
??希望變成了擔(dān)心。每天我都巡視一下水仙花。因為沒有光照，加上氣溫的驟降，水仙的葉子開始發(fā)黃，軟塌塌的垂了下來，花蕾凝結(jié)著，仿佛怕冷一樣越縮越小。時光似乎停止了。一切都失去生命的活力。
??我開始關(guān)注新聞，關(guān)注每天的天氣預(yù)報。今年的雪下的比往年都大，讓本來喜氣洋洋準(zhǔn)備過年的老百姓，都措手不及。每天都報道著火車站、機(jī)場、汽車站人滿為患，焦急的人們?yōu)榱四芑丶疫^年，跟惡劣的天氣、擁堵的交通抗?fàn)幹?br>??這個冬天，很多人過得很不易。辛苦一年的農(nóng)民工眼巴巴的困守在車站，又冷又餓心急如焚。候車室的服務(wù)人員嘶啞著嗓子，不分晝夜的維持著隨時崩潰的秩序。交警們穿上厚厚的冬裝，挺立在寒風(fēng)凜冽的街頭，疏導(dǎo)著交通。電力告急、交通告急、菜糧告急、煤炭告急……
??有三名電力工人，在天寒地凍的情況下，為排除高壓線上的積雪不幸遇難。出殯那天，長沙街頭送行的人群，排成了長隊。天空下黑與白的肅穆，讓這個季節(jié)變得蒼涼與悲壯。平凡的工作在惡劣的天氣下，成為一種信念的持守，他們付出的不僅僅是辛勞，更是對社會責(zé)任無言的擔(dān)當(dāng)。
??心里的沉重成為這個冬天最有意義的紀(jì)念。渡過了冰凍的艱難期，水仙花也迎來久違的和煦陽光。我趕忙把它放在陽臺上，象是大病初愈，水仙懶洋洋的垂下它的綠發(fā)?？菸幕ɡ偎坪蹙鸵獎兟?，但是在花莖的深處竟鼓起了微小的白色花苞。新的生命如同含淚的微笑，讓二零零七年的冬季春意勃發(fā)，生機(jī)盎然。
二
?今天上午我在精心雕刻一盆水仙，在賣花人還沒雕刻時，我把她買下。她已微微露出一點嫩芽，微綠，只是在未經(jīng)雕刻后，外皮略顯枯燥，就這樣并不影響我欣賞她在花開后的美感，她的芳香四溢欲滿了臥室，香氣彌漫整個廳堂給我足夠的想象空間。
中間是一個較大的嫩芽，五個小芽圍繞在大姐的身旁，她們骨筋相連，我不忍心把她們分開，只得慢慢修正一番了。
發(fā)了干的外皮連同內(nèi)質(zhì)微白，嫩芽稍綠的棵體，在根部添加一點泥巴，再外加網(wǎng)狀以套住她們幾個姐妹預(yù)防她們骨肉分離，就這樣從遙遠(yuǎn)的南方輾轉(zhuǎn)數(shù)千里被托運到了北方這個城市。
我用了一個半小時才把她修正好，中間洗了三次手，不忍心用沾滿泥土的上手撫摩她的肢體。她是那樣的嬌嫩，一幅不堪受重的俏模樣，著實讓我喜歡的不得了。
我沒有專業(yè)的工具可以雕刻她，只得借筆直刀一用了。
輕柔的把包裹她的網(wǎng)狀物取下，得從她的側(cè)面慢慢撤下，速度不能快，擔(dān)心把她剛露出的嫩芽折斷。再從她的根部開始，在即將無用、干透了泥巴身上略用小力，輕輕的在水泥地上磕下，用手把粘連一起的泥巴輕柔的揭下，放在水龍頭下沖一沖還殘留在細(xì)小縫隙中的泥土。
甩一下上邊的水，用手慢慢揭下枯萎的外皮，由于長時間的水分流失，嫩芽略顯嬌羞，包著嫩芽的外層干黃，薄如蟬翼，又粘連在一起，不易剝離。挺美而不失仙子的嬌羞，總在不忍心繼續(xù)剝離你的外衣時傷心。
賣家總是剝離的她僅剩嫩芽束身的一層嫩皮相連，我不忍心她在寒凍的季節(jié)受冷，只是為了美觀一些，稍微給她動一下美的手術(shù)。
工具笨拙的在她的肢體上游走，我不敢多用絲毫的氣力，僅有半公分的骨肉殘連在一起，氣力稍大，擔(dān)心她們姐妹分離團(tuán)聚這短暫的時刻，從而又間接影響她整體的美。我總是小心翼翼的剝離她身上的干疤，眼睛不敢輕眨一下，害怕因著我的大意用刀割傷了她的肌膚，她的肌膚滑膩，骨感和質(zhì)感在瞬間涌動在我眼底，只到浸入心底，由衷的感嘆造物主給她強(qiáng)大的生命力。
剝離水仙的過程，就是一個內(nèi)心交戰(zhàn)的過程，我想過即使可以把雙手洗凈，還可以把泥土用水沖的干凈，難道是真的因著水仙的表面整潔而潔凈了嗎 ？而我的雙手上又因著做出了多少錯事？我還能記的清，可以不再有法利塞人的短淺視力而重蹈覆轍。
水仙的花我想象著她的白，她的艷，她的嫵媚百態(tài)，可與仙子佳女媲美；又象水中的浮萍瞬息飄去遠(yuǎn)方，不給你留有多余的時間欣賞和思考她的內(nèi)質(zhì)是怎樣的浮躁和喧嘩或哭泣或有歌在吟唱；又象天空中的白云隨著風(fēng)的吹起遺失在茫茫蒼穹中，只給你眨眼間的分秒定格一個畫面，就在你還來不及把她的美，她的百媚，她的萬象隱藏在心中時，沒了蹤跡。
怒吼吧！把您的肢體分離了的仙子！放聲的把您的心聲向我訴說，只到你的新芽發(fā)出對光明的贊美與感謝！
陰冷的光輝沒有繼續(xù)殘留壓抑著仙子的生長，反而在手術(shù)刀下，勇敢的向著穿破衣爛衫的仇敵挺起胸膛。輕松些吧！快些！快些放開你的腳步，以驚人的速度生長，在二十幾天的時間里，積蓄花蕾的芳香和抽出你的手掌，讓花蕾開的更艷花期更悠長。
三
古人贊美水仙花的詩句很多，“借水開花自一奇、水沉為骨玉為肌”：“遙間爆竹知更歲，家家戶戶水仙香”。今人描述水仙花的散文也常見于報端。盡管這樣，我還是要寫寫水仙，若不動筆，就像對不起老朋友一樣對不起她。
水仙花，屬石蒜科多年生草木花卉，葉扁平且碧綠，花瓣潔白，花蕊杏黃，散發(fā)著淡淡清香。她冰清玉潔，堪稱國色天香。多數(shù)人認(rèn)為福建的漳州是中國水仙的原產(chǎn)地，但也另有一說：水仙的原產(chǎn)地在湖南。明朝有一位從河南告老還鄉(xiāng)的官宦，途經(jīng)洞庭湖時，帶回了兩枚水仙花球，湖南來客居然在福建落戶了。
自從去年離崗后，自己支配的時間充裕了，便學(xué)著養(yǎng)起花來了。因喜愛水仙，當(dāng)然首養(yǎng)的便是水仙了。今年養(yǎng)的水仙花，花球是位園藝家送給我的。他特意送我兩份，每份六枚。離崗了圖個吉利，六六大順。他還給我說：“這些水仙花球是漳州的同行寄來的，產(chǎn)在園山腳下九湖鎮(zhèn)，那里特殊的土質(zhì)和優(yōu)越的氣候條件孕育了這種水仙花的極品”。
既然老友送給我的是極品，而且還是離崗后接收到的第一份厚禮，當(dāng)然關(guān)愛備至了。我特意把一個直徑30公分、深5公分、圓形平底、高腳的景德鎮(zhèn)產(chǎn)的青花白底瓷盆刷洗干凈備用。說到這個瓷盆的來歷還挺有意思的。去年離崗時，接替我工作的那位同志把別人送給他的兩盆花卉，挑了一盆好的送給我，送我時，里面裝著寶塔一樣的富貴竹。這盆富貴竹在別人手里可能養(yǎng)好，可到我手里沒多少日子，便枯萎了。于是，我毫不憐惜把它拋棄，騰出這瓷盆。養(yǎng)我鐘情的水仙花。
送我水仙花球的園藝家說，水仙花只憑一勺清水，幾粒石子就能生根發(fā)芽，長出碧綠的葉子，抽出亭亭玉立的花箭，開出高潔淡雅的花朵。水仙花球該裝盆時，想起了石子，恰巧小孫子和小外甥暑假時和他們的媽媽在長島海灘上撿來大如雞蛋，小似鴿蛋的卵石交給我保存，于是我“請示”了他們，便把這些卵石派上了用場。首先把十二枚水仙花球均勻地放到瓷盆里，再把卵石放到水仙花的周圍，起個固定作用，舀了數(shù)勺清水徐徐倒進(jìn)盆里，于是五顏六色的卵石簇?fù)碇装椎模峙值?，帶著嫩芽的水仙球，真是勾劃出了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線呢！
我小心翼翼地把水仙花盆置于有雙層玻璃的陽臺上。堅持每天換水。頭幾天換水時把水仙花球拿出來，換水后再放進(jìn)去，這樣一不小心，水仙花根就掉了許多。后來便拿了個小勺把老水舀出二分之一或四分之三，再加新水，這樣不動水仙球，根自然就不掉了。精心護(hù)理了大約三個星期，水仙花竟開了。潔白的花瓣托著蛋黃色的花蕊，散發(fā)著一種清淡高雅的香氣。我俯下身子輕輕一吻，那香氣沁人心肺，真叫人超塵忘俗。因我的書房和陽臺相連，所以整個書房彌漫著清淡的香氣，流溢著溫馨，真有一種“一盆玉蕊滿堂春”的意境呢！
這種意境創(chuàng)造出來以后，我便邀請了幾位老友，當(dāng)然有送我水仙花球的那位園藝家，到我書房品茶觀花。那位園藝家看到他送給我水仙花球，在我的調(diào)養(yǎng)下，葉綠花艷，很是高興，既興講了個耐人尋味的有關(guān)水仙花的故事。相傳有一位靚麗而性恪堅強(qiáng)的姑娘，東海龍王要娶她為妄，她至死不從，龍王便將她囚禁于蓮花叢中，只留一泓清水，久而久之，她終于變成了一株婀娜多姿的水仙花。由此傳說，世人便稱水仙花為“凌波仙子”。
聽了這個美麗的傳說，我對水仙花更加愛憐了，把她從陽臺移到案頭，使“凌波仙子”與我朝夕相伴。我時而抽出一本好書，捧在手上；泡一杯綠茶，送入口中，茶香詩韻，清雅滿懷，仔細(xì)品味著溫靜人生，回憶著孩提童趣，憧憬著美好未來，這樣頤養(yǎng)天年還感到寂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