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通萬里：萬里茶道的歷史與價值
萬里茶道，指從1689年清朝和沙皇俄國簽訂《尼布楚條約》開始，以茶葉貿易為主，連接歐亞大陸的國際商貿古道。它南起中國福建武夷山，途經江西、湖南、湖北、河南、山西、河北、內蒙古及現(xiàn)蒙古國境內，在當時的中俄邊境貿易口岸恰克圖進行交易，然后繼續(xù)西行，抵達俄羅斯圣彼得堡，自圣彼得堡又傳入中亞和歐洲其他國家，成為18世紀東西方貿易的主要通道。
萬里茶道的形成與蒙古草原和西伯利亞一帶的游牧民族生活需求有直接的關系。他們長期生活在緯度較高的寒冷地帶，日常飲食以食肉、飲乳為主，缺少水果蔬菜，難以補充人體所需的各種微量元素。由于茶葉具有解膩、提神、增加熱量、補充微量元素的作用，對他們來講是須臾不可或缺的飲品，“寧可一日無肉，不可一日無茶”。茶葉作為生活必需品，被譽為“健康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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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紀俄國茶炊
1689年，中俄簽訂《尼布楚條約》，為雙邊貿易提供了制度保障，萬里茶道就此開通。1728年，中俄又簽署了《恰克圖條約》，確定在邊界兩側各設一個貿易圈。此年，沙俄市圈建成，稱“恰克圖”。1730年，中國市圈竣工，稱“買賣城”。市圈內建有市場、商號、貨攤以及貯藏貨物的庫房。中俄雙方各派官員管理。1755年，清政府中止了沙俄商人來北京貿易，全部集中在恰克圖進行。恰克圖作為中俄貿易的重要口岸和基地發(fā)揮重要作用，日漸繁盛。中國輸俄的商品以茶葉為大宗，1845年至1847年以前每年輸出俄國的茶葉大約40000箱，1852年以后達到175000箱以上。其他商品有絲綢、布匹、鐵器等。俄方出口中方的商品以毛皮、藥材、工藝品等為主。
恰克圖貿易給雙方商人帶來了巨額利潤，俄商人將茶葉轉販至歐洲市場，獲取厚利。同時，恰克圖貿易還給沙俄政府帶來了不菲的關稅收入。1760年從恰克圖收的關稅已占俄全國關稅收入的24%，1775年上升到38.5%。1821年至1850年，恰克圖一處俄對華貿易額占俄全部對外貿易的40%—60%，最高時達到60%以上，而中國對外輸出商品的16%和對內輸入商品的19%是在這里進行的。這一時期的中俄貿易基本上是平等互利，雙方商貿亦為公平貿易，并且年年呈現(xiàn)順差，不少白銀從俄國流入中國。
20世紀初，由于交通的發(fā)展，運輸茶葉的路線改為以江海水路和鐵路為主，通信事業(yè)的發(fā)展，有助于信息的傳播，加快了流通速度，再加上俄政府對中國茶葉進口采取關稅壁壘政策，以及印度茶、錫蘭（今斯里蘭卡）茶的競爭等原因，長達兩個多世紀的中俄茶葉之路終于退出了歷史舞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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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祁縣晉商老街，街道兩側遍布明清時期的茶莊、煙店、票號、錢莊、當鋪等商鋪舊址和商賈宅院
晉商是萬里茶道的開拓者和經營主力軍。山西商人歷來有走出去行商，從事長途販運的傳統(tǒng)，足跡遍布全國各個主要商業(yè)重鎮(zhèn)和碼頭。明清時期，晉商憑借區(qū)位優(yōu)勢、地利之便，成為長城沿線“九邊重鎮(zhèn)”和蒙古草原一帶“茶馬互市”等民間貿易的先驅者與經營壟斷者，張家口、歸化、包頭、多倫、庫倫、恰克圖買賣城等商業(yè)區(qū)域均為晉商掌控。如恰克圖買賣城清雍正八年（1730年）僅有4家晉商商號，至嘉慶初年發(fā)展到60余家；到道光年間，茶莊發(fā)展到100家左右，全部為晉商經營。茶葉貿易造就了一代又一代杰出的“旅蒙晉商”和偉大的國際貿易之路——萬里茶道。
晉商為中國茶葉的國內外貿易乃至茶產業(yè)發(fā)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一是創(chuàng)造了“總號經濟模式”，企業(yè)的最高決策層即東家與大掌柜坐陣總號，運籌帷幄，統(tǒng)攬全局；各分號在外獨立自主，靈活經營。二是創(chuàng)造了茶票業(yè)兼營模式，實現(xiàn)了商業(yè)資本和金融資本的有機結合。三是以市場需求為導向，形成產、加、運、銷一條龍，農工商一體化的茶產業(yè)經營模式。四是創(chuàng)造了茶葉品牌化營銷模式，在抓好茶產品質量的同時，注重茶產品的品牌打造和市場營銷。晉商在湖北羊樓洞一帶生產的“川”字牌青磚茶，在湖南安化生產的“千兩茶”，至今都是蒙古國和俄羅斯市場的暢銷貨。五是創(chuàng)造了“頂生意”的身股激勵模式，把東家的利益和員工的利益綁在一起，共同發(fā)展。六是樹立了勇于開拓、艱苦創(chuàng)業(yè)、誠實守信、以義制利、善于經營、精于管理的精神，創(chuàng)造了茶通天下、貨通天下、匯通天下、義通天下的豐功偉績。
萬里茶道是偉大的，也是輝煌的，它是中蒙俄三國人民勤勞與智慧的結晶，它在經濟、政治、文化、民族與宗教等方面留下了寶貴的物質財富與精神財富，具有巨大的歷史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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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省社旗縣賒店鎮(zhèn)是萬里茶道上的重要驛站，圖為晉商在此建造的山陜會館（攝影/溫飛）
從經濟方面講，通過貿易流通，滿足了游牧民族對茶葉等生活物資的需求，同時也把牧民的牲畜、毛皮銷售出去，增加了收入，有助于牧民生活質量的改善和健康水平的提高；推動了中國茶葉及相關產業(yè)的發(fā)展，茶葉的品種與形制不斷豐富，質量不斷提高，包裝更加考究，品牌效應更加突出，帶動了制造業(yè)、包裝業(yè)、運輸業(yè)、服務業(yè)、金融業(yè)、建筑業(yè)乃至鏢局等相關產業(yè)的發(fā)展和昌盛；帶動了其他商品的流通，品種和數(shù)量大幅增加；吸引了大批的勞動力集聚，拓寬了就業(yè)門路和崗位；在造就了一大批大商號和大商人的同時也培養(yǎng)了眾多的商業(yè)人才，涌現(xiàn)出了許多優(yōu)秀的職業(yè)經理人，推動了中國商業(yè)的發(fā)展和管理水平的提高；開創(chuàng)了中國茶葉的國際貿易市場，促進了沿線城鎮(zhèn)的發(fā)展和繁榮，許多地方都是因茶而生、因茶而興盛起來的。
從政治方面講，中俄《尼布楚條約》的簽訂，不僅勘定了邊界，更重要的意義在于貿易發(fā)展促進了政治的穩(wěn)定。為了維護正常的貿易秩序，兩國制定了一系列運行、管理和監(jiān)督制度，而且特別規(guī)定禁止用鴉片與茶葉進行交易，有利于兩國之間增進了解和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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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商在福建武夷山等地收購茶葉，經由航運及馬匹、牛車、駱駝等陸路運輸工具販往恰克圖等地
從文化方面講，在進行經濟貿易的同時，文化的交流也潛移默化地進行。在恰克圖，中俄商人直接交流沒有語言障礙，使用帶有中國腔、俄國腔、蒙古調的“恰克圖語”，各方商人相互都能聽得懂；中國飲食文化在這里也得到傳播，中國生產的紅茶和磚茶受到商人青睞，包子、餃子、羊肉面、炸油餅在這里都能吃得到，做法和口味甚至食品名稱的讀音都帶有山西味；富有民族特色的兩國手工藝品很受歡迎；晉商與俄商在恰克圖非常注重禮儀禮節(jié)，經常相互走動，相處和睦，每逢對方節(jié)日還要相互祝賀，互贈禮品。
從民族與宗教方面講，行商的伙計都要學會中醫(yī)的針灸拔罐，有的還隨身攜帶藥方和藥品，方便給牧民治療常見??；晉商非常尊重當?shù)氐娘L俗習慣，途經敖包和寺廟要獻茶并祭拜，并且善于處理當?shù)卣賳T、王公貴族以及寺廟僧侶的關系，如遇災害、修路、寺廟維修或有重大祭祀活動等都要慷慨捐資，廣做善事，多行義舉。由此可見，萬里茶道也是民族之間交流融合、文明傳承的和睦大道。
作者簡介
張維東，中國商業(yè)史學會副會長，萬里茶道專業(yè)委員會主任。